默河风雨岸

北极海豹,随便搞搞,佛系抓鱼,缓慢喂饭。长期看球和昭和特摄,欢迎摸豹。

每年一篇超幻粮。

(有很多私设

(希望老丰田别屏蔽我


半夜三更,钢铁侦探柴来人突然想出去走走。但也只限于走走,因为在没有人经过的小路上唱歌真的有点奇怪,还会吓到酒醉的白领、小混混、后面一个不值得同情。因为他柴来人即便是在生前都没学会抽烟,所以出门抽根烟成了一个伪命题。况且,这确实无助于成为一个好警察。

今晚夜空中的星星好像烟灰缸里的烟头般闪闪发亮。钢铁侦探觉得很烦,还好他确实没“有幸”过过几年社交互助的日子。其实他和同僚们相处得还可以,但是轮着一圈敬烟,下班了以后还要去应酬,还是免了吧。他不怕万一以后家里有了家内,被人提着耳朵指责没有出息——他没有想那么多,那么远,总归以前的种种计划在多年经历后都无疾而终。

柴来人在事务所附近漫无目的的绕圈子。这个时间最后一班电车也叮叮叫着跑远了,吱啦啦响的路灯下风吹走几张废报纸和雏菊。有个流浪汉在一张卷帘门下睡得正香,啤酒瓶和口水滚了一地。这都不是柴来人感兴趣的,他追了一个总在街角突然出现又消失不见的影子有点时间。那位不速之客好像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也没出现,他确认不了。在下一个街角,他准备亲自过去瞧一瞧。

毕竟这年头举止诡异的人也变多了,总不能永远都是同一位吧?柴来人很想否认这一点,可悲的是,现实从来不给他缓和的余地。

“你怎么永远都赖在别人后面啊!”

“???”有个28岁的粉毛,听到声音后缓慢又疑惑的抬起了脑袋。柴来人保证自己刚刚看到对方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明显是被他破天荒地一阵怒吼吓到了——这家伙是他印象中那么胆小的人吗?

“我真的只是路过。”人吉尔朗的态度依旧是那种“就算我今天知道你会出现,我也不会特别避开”的理直气壮,就是这一点特别让人烦,好像东京只有这么几个地方似的。

对,如果“特别令人烦”也算一种超能力的话,那么估计人吉已经登峰造极。看在他屡次不是坏人好事,要不就是一意孤行地让事情变得更糟的份上,自己和对方余额不足的友谊已经仅限于柴来人还没有把他打死的份上了。

“大晚上路过吗。”

“随便你怎么想,”这个人的脾气好像比几年前油腔滑调不少:“我以为你没有那么讨厌我……”

一想到上次对方为了阻止自己去劫狱,不惜花大气力把他困在烈火熊熊中,柴来人便觉得电压有点高。他的系统还没来得及处理僵持同样让对面那位看了笑话的情况,人吉已经察觉到他变了好几次的脸色,主动开口说:“不过你居然这么不想看到我?那我走好了。”

“等你找我时我再出现吧。”

原本背对着柴、蹲在黑暗中的人站起身,他又是平时那个没什么特别表情的人吉尔朗。不过他或许还没有那么不可救药,因为他已经准备好和侦探擦肩而过了。

人吉尔朗揣着胸口,前胸的黑色布料撑开了好大一团,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柴来人也不是半夜戴着墨镜,赶紧叫住对方——“喂!”

柴来人是开口的那一瞬间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后悔,因为人吉在这个黢黑一片的地方已经马上得到了所谓的“第二次机会”。他的眼睛在忽闪忽闪的黄灯下闪闪发亮,带了一丝调皮的笑意道:“这次是有何贵干?柴警官?”

“谁知道你在这边在干什么好事……”

“我没有。”

柴头疼地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这点也被人吉吐槽很久了,说他“明明是机器人,居然还戴眼镜”,然后他就会反驳说“明明手臂会喷火,还在房间用电水壶烧水”,于是人吉就会矢口否认自己的能力,外带“实在太费力气了,我只想泡个面。”

柴来人叫住对方肯定不是特意邀请对方去侦探社再把泡面泡完的,他还看了看那几盒东西的成分表,总之是高油高盐,确实很适合给人吉这样始终保持15岁以下味觉习惯的小孩。但眼下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人吉衣领子里的动静,它已经挣扎的越来越厉害了,再然后不顾人吉手忙脚乱地把它塞回去,一颗小小的猫头从他围巾中探了出来。

“喵!”

狸花猫似乎很愤怒,尽管在喵喵地话唠完以后它又伸出爪子去挠人吉的下巴,好让他把自己放出来。人吉听之任之,勉强地让猫攀上自己的肩膀。

“你哪来的猫啊……”

他大晚上在路上绑架流浪猫……柴来人在回路里处理这件明摆着诡异的不行的事,人吉看他迷惑得不行的模样,特地又退回几步,让他欣赏一下被小动物霸占的兜帽。

“这里每天都有猫啊。”

“有猫干嘛啊。”

人吉尔朗不知何时又把他那件好多年前便从二手市场里淘回来的军绿色外套穿了回来,尽管现在它已经粘满了猫毛了。

“还好我这几天没什么事。”他说。

“……顺便来监视我吗,完全没回答我嘛。”

“那倒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第一次碰到你。还是说你又扩展了新领地?柴警官。”

“都说不要叫我这个称呼了,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秤斤按克卖给超人课,你猜你对他们来说值多少?”

肯定不是能以单纯的金钱来衡量的。提及老东家,人吉安然自若的脸色还是顿了一下,然后叨叨了几句“估计他们可以预支付你直到来年的房租”之类的话。

“……你开玩笑吗,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样不对什么之类的。”柴来人和该课头号离家出走的大少爷一前一后重新回到街上,数着地上的砖块,迎着头顶上被月光遮住的星辉。人吉尔朗的猫始终很安静地呆在帽子里一抖一抖,完全不像夏天时柴的事务所每天晚上都能听见的鬼哭狼嚎的猫叫。他们就这样一人一猫缓慢地跟在柴来人后面,表现得像自己完全没做错什么,又像是做贼心虚。

柴来人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瞧人吉尔朗延续到他脚下的影子。那人瞟了他一眼,开始四十五度角望天。

“你要养它吗?”

“打算吧,秋天外面很冷啊。”

“你的同情心已经泛滥成灾了吗,原来它们是没有尽头的吗。”

“另外,我也很冷。”

“你从建筑工地搬出来就不冷了!”

柴来人没话找话,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好些时候没和人吉尔朗这样在外面散步,对方也比从前更少次数出现在门口了。他不知道人吉一般在干什么,除非他行动的时候,不管他是远在九州还是在四国某个小山村里,人吉都能突然把他捉出来。

“柴警官!我们不是说好不再去劫狱了吗?”有次他都快把墙弄塌了,人吉尔朗突然驾驶着灰色的跑车出现。柴以子弹宣泄怒火,人吉尔朗更生气,但他不打算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在和柴来人内讧。他反倒是最后柴让局面失控,差点被原本应该帮自己的超人系犯人反坑一招时帮了他,并成功在超人课来收拾烂摊子之前逃走了。对于这次行动柴来人极其后悔:“总觉得这样一来我就和你差不多了。”

人吉尔朗当时在有功受禄地喝汽水,盯着他说毕竟警官先生也是跟我一伙的巴拉巴拉,还好柴来人在他发出最有名的保护宣言之前用酱油拉面堵住了他的嘴。也是人吉说去那种人声鼎沸的餐馆反而不容易被捉包,导致当天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来人破大费。

如果是超人课,肯定去吃寿司了。

人吉尔朗吐槽,可惜柴警官没有报酬,我们只能路边摊。

柴让他现在马上滚,又想起最后一班回东京都内的班车早没了,自己还不如搭人吉的车回去——那位表现得好像在说自己就是干这个似的,直到眼下他们还在延续宠物的话题。

“你连自己都是流浪动物…”

柴来人说不上来是嫌弃还是怜悯之类的,总之他觉得很怪。怪就怪在人吉明明抛弃了以前现成的生活,却要马上忘记自己有多难,并且过得更坚忍不拔似的。他们又见面的时,对方跑出去的那一刻起已经过去了两年左右,在这段时间里,有很多时候,连分别见过他的白田与柴自己都不知道人吉尔朗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他彻底从超人课消失,转而成为了课内档案上的一个名字,他当然不需要登记,因为——

如果你要是问人吉尔朗,那么他什么都不会讲,只会很自然地说:“我住在白田先生家里”,就这么简单,至于说服自己相信则是你自己的事了。

敢问现在还有几个人会对倔强的人吉心服口服?当然,除了白田,他们确实都如出一辙的单纯。

“看来你还没有我想得那么可怜,可惜,你有给他房租吗。”

“他没要我担房租。”

“哈?”柴对对方还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你哪来的钱哦,”他想人吉总不可能去偷去抢,要不就是家里偷偷给他打钱,但事情又好像不会这样发生的样子,“你以前在超人课攒下来的奖金吗?”

“柴警官还不是有钱开了事务所。”人吉忍不住摸了摸肩膀上的猫脑袋,说:“我和白田先生两个人生活开销又没有很大。”

柴来人心想,是啊,可是那人住在千叶啊,你想来一次难道不是还要千里迢迢挤城际列车。

哦,再重申一次,人吉有车——真可恶,这人还招摇的很。更招摇的是其实他有听白田晃说两人一起去打过工什么之类的……明明都是超人了,还打什么工!

人吉的话,当然会振振有词地说他也是普通人,也要吃饭的,既然都已经活着了,就要生活。

“你啊,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挺狡猾的。”

“可我还什么都没说。”

不远处那张红围巾上面的脸嘴角拉出了明显向上的角度,白天通常让人严阵以待,但暧昧的夜色却让人变得温柔。柴继续着自己的散步,再加一个中途加进来的人,还有一只流浪猫。

“可惜,我和白田住的地方不让养动物。”

人吉尔朗沉默了半晌,戴着明显有预谋的语气说道,故意还靠近了两步。柴觉得好笑,毕竟对方确实一直不擅长说谎和遮掩。

“人吉尔朗,我会假装听不懂你在暗示我什么。”他只能这样回复,因为红围巾看起来开始显得有那么点点失落了,这是他基于认识对方很久,得出的从一张真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辨别细微情绪的经验中可以判断出的,实际上连对方的眉头都拧起了那么一点点。人吉尔朗又将不吭声的特色发挥到了极致,硬底皮鞋在水泥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现在,只有一颗孤星在乌云间的缝隙里瑟缩的闪烁着,原本柴来人出门前气温还有点闷热,不过原本在无人街上游荡的风又烈了些。

“你今天就到我那边凑合一下怎么样?”这句话在他嘴边就差脱口而出,可能人吉会错了意思,到了下一个街口,对他挥了挥手,抱着懒洋洋的野猫已经准备走,不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

“下次见,柴警官。”

“如果我们真的说好有下次的话。”人吉退步的速度完全不像一开始“哈我们不是朋友吗”的速度,在相当一本正经地道别后单方面截住了这场谈话——天知道,下次他再见他是好几周以后了。


人吉尔朗开着心爱的座驾在路边停好,灰色的车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但那家伙好像深怕不够招人来打他似的,故意手伸进车里,滴滴地按了两下喇叭。尽管那时候柴来人已经准备走过来上车了,让他没想到是还有一个白田晃探出头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唷。”

白田倒是痛快,艾库斯后座够宽敞,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将位置都让给了柴来人。

柴来人的脸上写着像是“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人吉尔朗明明白白地回给他“白田先生在也不奇怪吧”。这样一来柴来人也懒得跟他交锋,直接等着司机发动算了。

白田在那边打趣:“你们两个干嘛眉来眼去,我又不是犹大君,可读不了你们的心。”

这次还是人吉自己提出来要“先还他一个人情”,柴来人嫌拒绝也很麻烦,便道他要去山形县接一个人口失踪的委托,如果他要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又会闹事的话……

“太好了,”人吉当时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为了气他似的鼓了鼓掌,“到时候你要记得请客泡温泉啊。”

“哈?”柴来人想这家伙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脱线到说机器人也能泡温泉的地步吧,还是人吉尔朗就是有这么夸张。既然话已经说出口,转而告诉人吉自己不去了也很难。

柴来人碎碎念着三个男的大概就算去异地呆两天也不会很麻烦,同时还是三个很没有“身外之物”的人,就这样上了路。人吉的车他不是第一次坐,不过他第一次觉得艾库斯跑得又稳又快。城市的轮廓在行上高架桥后渐渐清晰,也渐渐扩大。一栋栋立起的灰色楼房跟着他们奔跑,又被车轮甩在后面。蓝天之下,混凝土浇筑像雨后春笋般疯长,而一个一个螺丝钉一样的人就呆在水泥浇筑的盒子里,小得根本看不见——柴来人感叹道,他们也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啊。

白田晃在前排拨弄艾库斯的收音机……是说这么多年了,柴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这辆车里还有收音机,因为反正人吉尔朗这个没情调的家伙也只会让它吃灰不是吗。

白田大笑:“什么,柴先生,难道你没有听过尔朗君弹吉他吗?”

“拜托,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不要一口一个xx桑叫得那么亲切行吗。”柴来人大抱怨着,而话题中心人吉则不动声色地将广播爵士乐调大了一两格,气氛瞬间欢快了起来。

“感觉尔朗是会喜欢爵士乐的人。”

“是吗,我的话还好吧。”

白田一本正经地讲着反话,因为爵士乐最兴随机应变,而人吉这辈子最随机的事件应该是他选择离家出走,或许之后的他还成长了很多,但属于他的乐章肯定不会像大珠小珠颗颗圆润滚落那样倾泻一地,也不会像蓝调一样带着点忧郁、同时节奏感还很强……这都是次要的,倒是一回味到自己还呆过人吉房间这段插曲,柴来人一张铁皮脸还有点发烧。

不动人心的人吉把着方向盘,道:“我以前经常和笑美一起去看演出。”

“好男友模式啊,真贴心。”

白田的笑容在和对方说话时就没有停止过,全口不提这位“好男友”也是目前最有名的离家出走人员。

“嗯嗯,因为平时也受她照顾了,她想去哪里我都会一起去。”

“这可不像是女生听了会开心的回答啊。”

“是吗?真抱歉……虽然她也听不到。”

人吉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有其他的车在他面前随便变道,他也用不着去追。

很多年以后,柴来人在唱片里听到有歌手唱“因为爱会将我们分离”时,他会回忆起这个太阳永远升不到头顶上的苍白上午。白田和人吉尔朗聊了很多无营养的话,跑了一段距离后,人吉准备在休息区里加个油,白田在便利店里给他买了菠萝面包,这甚至让柴开始怀疑这两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友好了。

“喂,我们今天真的到的了吗。”

柴来人冲拿着加油枪——人吉尔朗这个动作可真危险啊——的这位嚷嚷,粉色头发的青年很细致地从口袋里掏出地图看了看,以同样大声的音量回他,天黑之前可以。

吃过中饭的卡车司机纷纷从他们身后的区域启程,六个轮子的大货车源源不断地驶过,喇叭和柴油发动机在加油站天花板下被压缩,震得空气嗡嗡响。

“没事吧?柴警官,”人吉对他开口就很欠揍,“要是还是说你走之前没充电?”

“……”为了防止早早被气下线,柴来人决定先开始省电挂机。没想到午后过了没多久,连一直蛮有精神的白田也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打起瞌睡来。车里开着暖烘烘的暖气,而窗外的景色已离苍翠凝重的山脉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人吉好像个木头人一样,雷打不动地还在驾驶着艾库斯。

“他都不会累的吗。”

柴来人零星飘过几条念头中有一条是这一项,再下一次便是人吉晃着他的肩膀让他醒醒,问他是先去见委托人还是先找地方住了。

“你怎么也睡着了?”人吉打着绷带的手在他肩膀上多揉了好几下,像是在责备他似的。

白田下车活动活动了手脚,“到了?”,他看了看这座简单小城市中心三三两两的人群,打了个喷嚏。

“怎么办。”人吉尔朗还看着他,东北地区在这个季节入夜后还是比关东地区低了很多。柴来人叹了口气,直说先打个电话。

委托人在东京付过一部分定金,对于他们的到来当然是也会摊一部分住宿的费用,尽管白田和尔朗两位人头肯定算在柴自己身上,倒是他们一个大房间的费用也没比单人房费用高多少,让柴抱怨的话暂时收了起来。

委托人就住在当地附近,他们是一对年轻夫妇,之前和柴在东京见过面的是先生。他们的委托也很简单,仅是把妻子的弟弟从某个修道组织中带出来的罢。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在第二天,头调晚上很早便昏迷的人吉尔朗恢复了平时好奇。柴只说他和白田都是自己的助手,也被别人接受了——他当然没说这两位是那种能以一敌百的那种助手。

柴盯了人吉尔朗一眼,委托人简单地介绍了大概是在哪个哪个山里、负责人是谁、或许他和小弟一样也是超人的猜测,这时的人吉已经开始像以前一样对这件事过分上心了。

人吉下意识的扶着下巴。

“……切,果然还是超人课的少爷啊。”

柴抱怨了一句,尽管这时他们三个已经在等着吃午饭了。人吉微微睁大了眼睛,问他说:“啊,你说什么。”

“我刚刚没说话。”

柴不耐烦地搪塞了过去,白田喝着大麦茶,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两个。

他们已经决定先让人吉和白田埋伏进去接应了,虽然人吉看起来很显眼,但他说让白田在那种地方变身还是有些麻烦,毕竟他们也不想真的把老东家招惹过来。柴想到人吉行动的姿态就脑壳痛,边说你们一定要准时和我发消息,边抱怨我这边又一个人了真是不好安排。

“蛤,你以前不都是一个人吗。”

“喂!”

“嘛啊没事啦,我也会好好和尔朗配合的,柴警官就不要太想念他了啊。”

好脾气的白田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中打了个圆场,拖着人吉尔朗开饭。人吉从抱着手臂的状态变成小声吐槽说天知道到时候是谁上头拦着谁啊,柴则今天几乎叹完了这两天要叹的气。

“拜托,我是计时收费。”

“……而且我们在外面也很麻烦,所以两位,我们就速战速决吧。”

白田点了点头,他们下午大概就会出发。一旦找到了委托人的弟弟,他们会先确定他的意向……要不很可能也没有时间。

“这也算是私事了啊。”

白田道,尔朗补充:“如果是监禁就不算是私事了。”

“自由……吗。”

他呆了一会儿,“没有自由和控制他人自由的超人啊。”

没过多久他便放弃了这项思考,白田让他赶紧吃完东西准备。不过也就是他的优柔寡断才让柴来人有点担心,他也只能在芯里安慰自己:好吧,尔朗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用“好”这个字眼形容对方同样不太适合。

柴来人琢磨着,自己去结了帐。再回来和朋友们商量,让他们在第三天或者第四天天最好是给他去个电话。他们和委托人商量好了,一经过对方点头就立刻把人和家属们带离,再也不回来。柴说他们出来的路可能不会很好走,“但你们两个……不值得我操心。”

“好冷淡啊,柴警官。”

“你不要讲话,你就是那个没几个人能劝得住你的家伙。”

“哎,好吧。”人吉勾了勾嘴巴,“如果你要这么想。”

“尔朗的话,他确实是我们的杀手锏。”白田开玩笑,“小心他反过来给别人上课。”

“我不相信。”柴来人悠悠道,“你小心这家伙拖你后腿啊。”

这回轮到人吉叹气了,但是他们还是成功分了手。白田带着人吉兵分两路,柴来人一直到晚上才突然想到尔朗那条红色围巾,心里觉得这是不是还是很不妥。

据委托人讲说,她的父母送儿子进入的时候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静修的地方。在一个工业小镇上,即使因为之前的超人群候症有一点点影响,也足够让周围的人大惊小怪。静修负责人正好以这个理由拒绝了他们很多次探访的请求,只在寥寥无几的几次见面中,家人们看到的儿子依旧和以前一样无精打采。无论聊什么,也不说自己的生活。

让人担心吗……

人吉和白田全靠认真和诚恳加入了静修班,可能也靠人吉在当公务员时学的变通。他们上交了自己大部分个人物品,除了想办法避开的白田的变身道具,人吉到没什么注意的,只是他要注意和白田统一行动。

“白田桑,我们分开找也可以。”

安排人员并没有把他们分在同一个小班和寝室,这样就有点麻烦。而尔朗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可以在后巷水池边见,那里似乎是没人会巡视到那边去的。

“这都发现了吗,尔朗。”白田和他一样换上了这里的简单制服,叉着腰无奈地掐着自由活动的时间。等一下他班上的同僚就要找他来了,这种私下的好关系是不被允许的。尔朗这厢已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走开,他看了看这片实则不大,庭院却深的小日式庄园。

白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着在前面诵经的人,装作昏昏沉沉地样子打量着周边的人。

这里每个班级,每堂课都会打散。幸好整个山庄人不算多,只要多碰几次,他和尔朗总会遇到目标。当然最麻烦的事怎么和对方通气了——他俩倒还好,如果是要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在这样的地方还是有点麻烦。

白田想到那个根本不愿意离开东京的犹大。

“不如直接求助阿斯酱吧?”

白田开玩笑地想,自然,他还要尊重一下队友的意见——队友的看法是“这样总有点公器私用之嫌”,搞得他们好像在做件不好的事一样。

天色更晚以后,山里突然下起来了雪,纷纷扬扬地撒在房梁上。除了偶尔有负责纪律的学徒在走廊上巡视外,连面无表情地看管人员都抱着手臂,不想离开教室,就这样一直摸到了后半夜。

白田的寝室里很不暖和,他想方设法绕过门口的两个睡着室友。屋外是风雪交加,他顶风逛了一圈,记着有几处矮墙,怎样跑走更好。他到了和尔朗相约的地方,道远远地有人打着灯笼走过,尔朗没有来,只能作罢。

“很老式的感觉。”

白田重新躺回榻榻米,想着,希望对方不是被抓包。

不开玩笑的是他一觉睡到了六点。

第二天虽然风力变小,但雪下得更夸张了点。白田说不准他们是幸运还是倒霉,几乎所有人都去安排除雪,只是他没有见到尔朗和目标。有几个负责人在远远地盯着他,这让人有点焦躁了。

他知道自己的那位朋友总是会更令人惊讶一点,但提前下手会算打草惊蛇吗?

这个答案一直到晚点才解答。今天没有课,他这个新人甚至到最后要去库房里收拾清雪的用具,明明前一天说的是“只用轻松的加入就好”。白田呆在库房里,心里好笑道今天总算是没人来得及和他嘘寒问暖了。他一边装模作样地收拾杂物,一边听到外面的木板空空地被扣了两声。

该白田出场了。

尔朗站在雪地里很安静地等他来接应,一棵枫树在他身后如火如荼燃烧着色彩。尔朗没有带自己那条标志性的围巾,他在走之前连同艾库斯的车钥匙一起交给柴来人了。虽然柴对“破围巾你自己拿着”无比的嫌弃,但他拗不过尔朗的偏执。

人吉尔朗裹了裹黑色的风衣,昨天入道场时发的白色工装被他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但是自己的衣服又吃风,冻得他瑟瑟发抖。尔朗向他示意一个蹲在畏畏缩缩石头下的人,道你们先走,我去传达室给来人打电话。

“被你说服了?”

白田也嫌雪厚,但是雪越大,四周的声音就越能被吸收掉。眼前这个黑衣青年已经肩上头发上都被冰冻结,尔朗不置可否,说柴来人应该会开着艾库斯来接应。

“让白田先生变身岂不是很不方便?”

“真冷啊……快点行动吧!对了,”白田露出了一口白牙,“你对我也不要总是’白田桑、白田桑’吧?偶尔……”

“知道了,晃。”尔朗指指路,火光开始穿破绷带跳动跳动,“你们要是再不跑,我就没法帮你拖延时间了。”


他会先去和钢铁侦探打个招呼,然后当有人发现传达室门莫名锁上时,习惯了离家出走的那位会破窗而出,从二楼落到窗户碎片和雪地里。他开始跑,但是白田和出逃的目标不一定会比他快多少。

白田看了看气喘吁吁的人,很想变身将他带走,又担心尔朗说把事情又弄得太大。然后是被发现了的人吉尔朗和追兵们,他们离修道山庄的第二层围墙还很远。尔朗示意他们可以从另一边林中道下山去,同时防止身后人声和狗叫的声音。他们两个倒还无所谓,他们的目标倒是在太冷的天和太糟糕的生活中脱离后腿僵硬地再也跑不动了。“不如我不走了吧?”他说,“反正走了也不能到哪里去……”

“反正我也是因为有点奇怪才被送到这里来的……”对方傻傻的在雪里缓慢挪动着脚尖,“我就是因为没地方去,才到这里来的啊,所以不论这里再……”

“不要再说傻话了!”

制止他的当然还是尔朗,“如果你这样想,你就真逃不出去了。”

“超人也好,凡人也罢,但是你不是这样的被困在樊笼里的人,你可以去任意想去的地方。”

“自由……偶尔去选择一下它吧!”

他们还在往山下跑,区别是人吉尔朗正在架着那个人飞奔,这样好歹他们还能快一点。过不了多少,白田还是选择变身,以S游星人的姿态驱退了大部分追赶者。巨大的巨人模举动在山腰上投下阴影,人吉尔朗带着一个目瞪口呆的人没对他唠叨什么,他们两个在这里很不占据优势,就算再加一个也差不多。

“喂喂!”

眼前接应他们的是从山脚下林场往上赶的柴,这次从他们面前飞过的是对方射出的子弹,最后几个执着的人终于被赶跑了。柴来人看看三人狼狈的样子,无奈道:“我还以为你们还会再挨一天……”

“对了。”

柴来人从脖子上取下红围巾,物归原主丢到人吉尔朗手里,“你自己拿好……我可不想反过来还被你多照顾了。”

人吉勾了勾手指,示意我的车呢?

“这个也给你保管得好好的。”

风雪中,灰色的艾库斯前灯亮了几下,等着四人全部挤进去——它才是叛逆青年的宝贝,不然他和白田不会大动干戈地把它从超人课的地下室抢回来。

到了山下,他们把人交到家属手里,一切还算是顺利解决了。

白田喷嚏连天,和柴来人抱怨山上实在是风太大了,不是他非要交情浅浅的柴请客去温泉酒店。尔朗和家属社交后又去停车,耽搁了好一会儿。

“你也快和铁打的身体差不多了。”白田看到尔朗走过来,想起这人毕竟是不知道过过多久风餐露宿的生活,不过尔朗扯了扯围巾,一溜烟和他钻进室内。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会稍微注意点,结果还是真胡来啊。”钢铁侦探揣测了一下下池子的可能性,一边不免有些抱怨。显然以那两位朴素的正义感,把对方掀个底朝天也是很有可能,还是碍于带着一个外人才没有动手。

柴来人宽慰那个没来及动手的人说搞不好你的老单位已经听到了动静,人吉则表情比被温泉烫了还扭曲,说他们两边都不太行。

白田说,我们的委托出来的人大概是能控制一点点天气的,尽管他自己也受不了这样的暴风雪。

那也很正常啊,人吉接话道,接了一半,他又不想说了。

这天夜里,他在他朋友不知道的情况下一直醒着。他的睡眠一直很差,哪怕是战斗已经让他透支了体力,下意识里还会担心要发生点什么事。不论是在谁家也好,自己一个人时也罢,即便是不那么注意警惕,也要守得天边见鱼肚白。

人吉尔朗起身,这座小宾馆的墙外也种着不少红枫,它们都已经被融雪的阳光照耀着了。

气温同样更低了,当他发动艾库斯的时候,打火芯咔嚓咔嚓地试图点着了好几下。他调了调后视镜,看得到的是正看向窗外的白田,和几天没好好充电的柴来人。

柴来人一直抱怨老宾馆里电压不稳,为了迁就他,其他人牺牲了所有电器的使用权。尔朗为此恨不得跑到公共休息室看电视,最后还是还是皱着眉头被白田劝了回来。

“你真的有时候特别孩子气呐。”

“我没有……”

人吉当时已经没劲反驳了,不过他踩下油门后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还是有点不爽。


山路上没来得及褪去的积雪白得刺眼,人吉尔朗摘下塞在头顶夹层间的墨镜,缓慢地在路面上滑行。

要是白田他们知道自己是思考驾驶,大概那两个人会坚决反对他当司机。他笑了笑,不过他还没有那么困——如果疲倦是一种长期感觉,那么累可能就不值一提了。

他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一晃眼一条直道到了尽头,他决定还是认真开车。

同样就是在这时,他看到出现在后视镜里的影子。

人吉尔朗缓慢地踩下了油门,艾库斯是他的好伙伴,即使加速,也一点都没有不顺他的心意。

“喂。”

抱着手臂的白田已经注意到他的紧张了,可除了提醒以外没多问。反倒是他急着在山路上打着方向盘,一边腾出一只手,给昏沉沉的钢铁侦探系上安全带。

“晃桑,你也是。”

当然不用尔朗多说,后面的两辆白色尼桑车追得很紧,只不过碍于路面谁也不敢擅自妄为。这时候他已经踩死了地板油,艾库斯咆哮地穿过一片山林,在起伏不定的公路上飞跃着。

白田撑着车顶,柴来人整个贴在靠背上,完全一副想骂人又骂不出来的模样,艾库斯弹起来、又轧过水坑的感觉大概让他想起了离开警队之前非要做机动作战时的感觉。人吉尔朗可不给他呼吸的机会,他不是那么会开车,只是熟悉艾库斯的每一个动作。他知道怎样做能使它即停即走,或者打多少角度的方向盘能让它像野鹿一样贴着路边轻快的跃过。后面的人——肯定是昨天追来寻仇的,谁都不能现在给彼此一个机会。

“咣——当。”

白田面前的树林子唰唰地晃过,他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艾库斯的地盘有那么高吗。

“咣当,咣当。”

“我真受不了了。”柴来人看着人吉在那边单方面耍酷,“我能不能把这个顶轰开?然后给后面两炮?”

“你要是甩不过别人就别勉强自己了,人吉,呜哇你真的是很害人。”

这是柴来人撞到头的埋怨,可惜那位还是铁血无情地在一条他们完全不知道方向的岔路上飞驰。冬季的积雪和之前的山体滑坡使得这条路越发难走,他们不仅是在山路上急转弯,还是在绕开所有障碍物。人吉尔朗咬了咬牙,硬在雪掩土埋间找了条路可走。

“你……”

山上还有落石滚下,乘客们的心跳全都已经拉满。跟在后面的第二辆尼桑车一个没注意冲下了山坡,但第一辆还坚持不懈,直到一条临时形成的冰瀑冲断了路面。“抬个头吧,艾库斯!”这对人吉来说不是难事,化作铁马的轿车四条机械腿轻轻一跃,稳稳地停在了冰瀑对面。

变形后同样系着红色围巾的艾库斯停了下脚步,从机械无声的大眼睛回望摸不着头脑下车查看情况、生气怒骂的人,再接着一跃,消失在林中了。

在接着,表示超大巨人帮助卡在山坡上的汽车,把昏迷的人从碎掉的车窗前拖出来的事。

喷薄的火焰燃尽、消融了路上一切冰霜,随后一切都寂静无声。


反正他们也只能开回去,人吉尔朗说,没理由见事不管吧。


他们回到东京没多久天便继续下着雨雪,柴来人和二人分开,过了三天,人吉尔朗又千里迢迢地从乡下敲开侦探所的门,问百无聊赖的柴来人有无另外的安排。他要不了三言两语柴来人就会跟他一起上车,然后抵达他和白田的住所。

“唷,柴警官。”

“唉都说了不要那么叫我……”

白田拉开门一脸高兴,柴来人的cpu很有压力,看了看柴忍不住锁起的眉头,人吉尔朗主动给他倒了杯茶。

开玩笑呢吗,这家伙倒的茶能喝吗。柴心想,他如果今天加明天都会在这里吃吃喝喝悠哉悠哉地度过,那么通常来讲大家需要从闲聊开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柴来人撑着脑袋跟上人吉尔朗刚刚的发言,你还能有点别的想法吗?

除了“没理由不”以外。

非要找个理由吗,人吉问他,柴举起了双手,那就随你喜欢啰。


离这一年的结束还有七八天时间,如果不出意外,柴来人想他可能暂时不会回到大都会了。窗外的一切都笼罩在灰色的天空和冻雨中,无论是超人还是常人,谁都不愿意在这种天出门。僻静,成了雨天里最显著的特征。

人吉和白田的住所看起来极其不起眼,普通的公寓里面总的来说一览无余,墙上贴着不知道第几任住户挂上的以前的日历,可以说没有任何有特色的地方。但人吉说这里已经离海很近了,一到刮西风的天,屋子里整个都是海水的味道。

柴来人盯着在家把头发扎起来的人吉盯了好一会儿。

下次再到别的地方去吧。白田说,他和人吉想拉柴来其实就是为了告诉钢铁侦探,没有什么再比冬天的寿喜锅更好的了。

柴的眼镜上免不了蒙了一层雾,当他摘下眼镜时,看到的是人吉抱着啤酒疑虑重重的脸,便道:“你不要说,尔朗可能还在想回不回去的事呢。”

开玩笑的,“我是决定了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啊,你又不是和他们关系很差……”

人吉就好像“你认真的吗”,但他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在锅里捞竹轮,然后说,“总归也很尴尬。”

“有什么可尴尬的。”

“尴尬就尴尬在每一件事都恰好很不合适,我不能呆在超人课了,怎么样都不行。”

“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活下去了。”或许之前的生活对他来说又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幻象。

风啪嗒啪嗒刮到窗户后面。

“在神死以后,留的越久,或许错的越多。”人吉说,“有时我也搞不懂,但我知道我是绝对应该离开的。”

“没关系,你要相信世上总有你的容身之所。”白田安慰性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你想得太多了,尔朗君。”

“或许吧,或者我还想得不够。”人吉不确定地嗦着筷子道,“或许我应该早点,或许我应该快点。”

“太可惜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发什么什么真的非常不好的事。”

柴和白田都没把他的深思当回事,柴含糊不清地说:“如果你的预感准的话,那么’糟糕的事’早开始了。”

“是的,或许在我们出现以前,’糟糕的事’从来没有停过,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

“每个人都会这么说吧?承认自己不对、说自己也不正义是件很容易的事。”

“正义什么的,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被骂的狗血淋头。”

“也是。”

“所以你的话,还是有这份心啰?”

“……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以前我觉得你很扯淡,现在我觉得,其实你这样的人已经比很多家伙好很多了,虽然你真的很难缠。”

“尔朗好就好在,好歹他不是一个真的坏家伙。”白田宽慰地笑着说,“喂,你要是是个邪恶的家伙,我们都会很头疼啊。”

“哇他现在还让人头疼的少吗?你要不要下次问下芳村兵马对他是什么感受,他就是喘口气都会让人有压力的家伙。”

“柴警官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看在他没下狠手揍你份上——”

“那是意外!意外好吗!谁要他放水啊,我又不是来和他打架的……”

“……我可以插嘴吗?那一次明明是你想先对我下手。”

“不是对你!是Megachine要打我吧,另外你也是好久没见一上来就动手——”

“你可以早点来找我啊。”

这一句终于把柴来人点燃了,他差点没把被炉掀了,大喊道:“那我怎么知道去哪里找你!你躲起来的时候谁知道你在哪里啊!”

人吉尔朗被怼得收了声,不过他看了一眼心虚把眼神挪开的白田,装作房间里有苍蝇,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柴来人无语,他知道沟通又到了死胡同里。或许真理也像人吉尔朗,总是无迹可寻。好歹超人课很“友善”地没有跑到警局这边挂失踪,这已经是三方留的最大的面子了。

“我哪里也没去。”人吉举手投降,“就算我不和晃在一起,我也一直在日本。”

“……你这范围约等于把针丢进海里。”柴岔气了,“你在做自认为对的事——说真的人吉,我们根本不在意你是什么……”

“好吧,只是我和白田都不在乎。”

对于这个答案,人吉尔朗神色如常地说:“我是一个普通人。”

“……”

白田和柴今天第一次交换眼神,这眼神是那种熟悉对方的人都知道的,“又来了这家伙又来了”的眼神。

“所以我可能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必做之事’、’必完成之举动’,如果我不再失控,我也只是普通人。”

“我也是,”白田跟随说,“我只是被格罗斯欧根选中了而已,然后,我觉得我必须要站出来。”

“我不是站出来,”柴来人左右观察着两人,“我是人,然后死了,被改造了,我也只想当人类,但终究我还是只能靠充电活下去。”

“真伤脑筋啊。”

“我们这里都没有人是天生超人呢。”柴说,“哦,或者不是……”

人吉立刻反驳:“我……”

“我不是说你会怎样——”

“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要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没用,或者明明已经做出来了,还觉得自己毫无方向感。行动已经代替你选择了啊,只要你下定决心。”

“你早晚也会要帮自己一次的。”柴来人的面前是三个人差不多酒足饭饱的场面,他以这句话做压轴,“帮帮自己,也是帮帮和你有关系的人。”

人吉闭上眼回答:“我知道。”

“所以我才说我预感不好,我总觉得,可能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担心来不及,我担心我还没准备。”他捏紧了缠着绷带的拳头,“我还能做什么……我会一直挣扎到最后。”

白田仰头盯着天花板的缝隙:“我也是。”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有中途放弃的理由吧?”

“啊我……真是不是很懂你们。”

“根本没有人能懂他在说什么吧?对吧尔朗,”柴来人晃了晃人吉,这家伙面前已经放了好几个啤酒罐子,他好像从来不知道人吉这么能喝——不如说他还一直觉得对方根本就不会碰酒精,以他的年龄来看。

“……说得好像你们年纪比我小似的,”人吉脸有点红,“万一以后你们年纪比我大了——”

他没说完便立刻被白田捂了嘴,笑眯眯的超人威胁道:“尔朗君,不吉利的话最好不要说。”

“超人和烈士,就差一线,请你做前面那个,不要做后面那个,可以吗?”

“我都说我不是超人了。”

“唉晃桑真的很爱操心。”人吉地把锅里最后下下去的鸡蛋捞起来,吧唧吧唧地吃掉了,“我会努力的——我还是一直不断地找我的答案。”

“正义在哪里,道理在哪里,不论我是谁。”

“不论我们是谁,我们都活在当下。”白田和其他两人碰杯,“这样就不错了吧。”

屋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屋内虽然漏风,但炉子附近的几尺地方还是暖融融。

“它不只是个梦想啊。”人吉把杯子搁在嘴巴底下,“我必须要这样想。”

“我不是一颗不会爆炸的哑弹。”

一个夜晚很容易就这样过去,到了十点,脸越发红的人吉尔朗开始打瞌睡,直到十一点他咚得一声歪在钢铁侦探的身上睡着了。柴来人和白田晃都不管他,自己又碰杯聊到真的无话可说。过了两天,屋外零星有准备庆祝新年的烟花响起。

此刻正在神化48年的年关,离一个离家出走的青年知晓自己的秘密还有八个月,离帝告大电影上映还有整整一年,离妖怪公主宣布独立还有一年零十个月,离对超人们展开的恐怖事件还有一年零十一个月,离人吉尔朗最后的时刻还有两年多一点的时间。

不过,在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人吉尔朗离开原来生活以后的第六个春天依旧会来临,距离二月的第一声鸟鸣只有不到四十天的时间。自那以后,一切冰雪消融,万象又会活泛起来,如同隆冬从未到来过。尽管正在经历严寒的人还在经量地吸收着一丝丝温暖,未来依旧会到来,未来已经到来,一切都在路上,无情地运作着。

白田晃支撑着自己收拾完残局,然后把那两个正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醉鬼分别丢进地铺里,然后自己也洗漱去睡。

天啊真是三个笨蛋。

他想。或许他还想不出总有一天会突然和人吉尔朗分道扬镳的画面,而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正在等待命运前来敲门的一刻。

咔哒、咔哒、咔哒。

被钢铁侦探手肘压在胸口的人吉尔朗,在梦里烦恼地抿了抿嘴。


白田认为,尽管自己确实是人吉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只知道人吉对于包括他在内“他们”意味着什么,除此之外他毫不关心对方是否是种新型武器之类的东西。

蛤?尔朗可能比仅仅武器更厉害吧?他可是超人啊,白田晃想。


至于柴来人,他回家的时候人吉说什么都要送他,态度诚恳到令人怀疑(对人吉而言,时刻不离地跟在后面已经算诚恳了)。最后他搞了半天,两人都驶上路了,人吉才在沉默过后开口:“柴警官,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太过于客气了!柴来人心想。

“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养猫?”

“蛤?”

“就是……白田先生他猫毛过敏,所以我都寄存在别人家。”人吉尔朗很缺德的表现出一脸歉意的样子,柴来人则在艰难地处理白田晃这个看上去什么都支持的家伙对着小动物打喷嚏流泪的样子。这也没办法,柴来人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很想说,毕竟自己也是机器之身,猫毛也是会卡住的。

“艾库斯后备箱有猫爬架。”

“?!你早就准备好了?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那户人家急着搬走,我就问他们有什么可以帮忙处理的。”

“算你狠,你原来早就计划好了。”

柴来人深感自己被算计,但他还要多嘴地问一句:“那你现在还放在谁哪里啊,别告诉我你还和另个人结成了同盟。”

“并不是,我放在犹大那里了。”

“……”

柴来人同意帮人吉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芯,大家都很忙,人吉的脑回路只有两条,问题在于这个理由完全不是他可以把活物放在犹大诊所里的理由——谁知道那个庸医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远远地,本来想拿出血清继续研究的犹大打了个喷嚏。


于是柴来人就这样成了收养宠物的饲养员,直到任性的人吉尔朗消失以后,他还一直保持着这个职位。

这个故事也像时间中泛起的一个小水花,除了当事人,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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